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淡淡的双眉下有一对饱经风霜的黑眼睛,他的肉鼻头下有一撇白晰的小胡子;他瘦骨嶙峋的身材,穿着一件短袖小方格子的衬衫,使他的上身子只见皮包骨头不见肉;灰色的小足口长裤,紧绷绷地打扮着他如同柴棒似的脚腿;脚上一双白色透气的跑步鞋,看得出来他是一个脚踏实地行走在弯折的人生路上的汉子;圆球似的脑袋瓜子上蓄着稀疏的白发,但他这一头的白发却光亮润泽梳向左边,示意着他虽不是有名气的文人,但他也像是一名路边艺人。在他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火轮似的骄阳正迈步中天。热辣辣的阳光,普照着偌大的柳湖公园。湖岸上那些茂盛的柳树,在阳光下更显得葱郁,丛生的各种花草散发着醉人的芳菲。他本能地躲避热辣辣的太阳光,他兴致勃勃地站在枝繁叶茂如伞的大黄葛树下,他面朝碧蓝色的柳湖。他双手捧着萨克斯管,他充满感情地吹着《女人花》歌曲。这一首抒情歌曲充满甜蜜地梦想,蜿蜒飘向鳞波涟漪的柳湖,湖水上的一群野鸭似乎也沉迷于歌曲中,它们自由自乐地畅游;这动人心弦的歌曲随着小风,缭绕着湖边石板铺就的弯曲长廊,引来了一些游客欣赏这陶冶情操的旋律。

他面前是一片绿茸茸的草坪,放着一顶开口向天的草帽子,一些游客听了他吹的歌曲,赞不绝口:“吹得好,好听!” 当然,游客们也表示敬意,就慷慨解囊随手丢一些零钱在他的草帽子里。他笑嘻嘻地点头说:“谢谢!”然后,他鼓舞人心地继续另吹一首歌曲《小城故事多》。他情真意深地吹,他眯着双眼,他沉浸在优美的曲调中,因为他要用这首抒情的旋律感动来来往往的游客都心存留念。他还要让无数的游客来到柳湖,顿时感觉心情舒畅,确定柳湖恰似西湖一样美。

就在这时候,在阳光普照的石板长廊上,踽踽走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女人,她有一头卷曲的黑发飘逸潇洒,装饰着她白晰的脸盘,使她肉鼻头正中上的一颗红豆子大的痣更加惹人注意,也诉说着她平生富裕的生活;她身穿粉色连衣裙,显示着她丰美的曲线;她脚上一双白色的凉皮鞋,似乎在寻回青春的脚印。她微笑地睁大眼睛羡慕地望着他吹萨克斯管,她微皱着弯细的双眉聆听。她陶醉了,她情不自禁地咬了一下红润的嘴唇,似乎有一种挥不去擦不掉的伤痕在她清醒的脑海中荡漾。
他吹完了这一首动人的歌谣,他笑容满面地向游客们鞠躬,心平气和地说:“谢谢各位赏光!” 有的游客向草帽里丢伍元、一元、十元、二十元的人民币。他笑容满面地看了她一眼,他突然愣怔地干咽了一下,随之,他急忙低头拿起草坪上的手帕擦拭着萨克斯管,来掩饰他忐忑不安的情绪。这当儿,她从皮挂包里抽出一张一佰元的人民币,她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她皱起眉头,洁白整齐的上牙咬又了一下润湿的嘴唇,她笑容可掬地弯下腰,将钱轻轻地放在草帽子里。他看见她很有礼貌地把一佰元钱放在草帽子里,他感激地说:“谢谢!”他不敢抬头再看她一眼,他假惺惺地把钱收入囊中,欣然地说:“今天,我运气真好,我才吹了两三首歌曲,就遇上有爱心的人。要是每天都是这样,我也就心满意足。”然后,他匆匆忙忙地把萨克斯管装进皮合子里。其他游客都走了,她愣愣地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他假装没有看见她,因为,他像贼似的,有点心慌意乱。他十分熟练地背上萨克斯管,他转身迈出好像不听使唤的双脚,朝着回家的石板长廊走去,他忐忑不安地走了几步,假装停下来整理一下萨克斯管。

这时,她深情地望着他的背影,叫她心碎的背影,她发自心灵深处地喊道:“柴郎!”她急速地跨过绿茸茸的草坪走在他面前。

他本能地转过身,他惊异的目光与她温情的双眼相遇。只见她欲言又止,深情地注视着他。他冷静地干咽一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他觉得自己暴露了,于是,他想摆脱她地纠缠,他尴尬地佯笑着说:“你叫我?” 她举目望了一下湛蓝的湖水,深深地叹口气,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小小的水仙花不开,装大蒜。” 听了后, 他笑了,笑得很苦涩。他慢条斯理地走近身旁的长凳椅子,他把背上装有萨克斯管的皮盒子放在长凳椅子上,他把包里的矿泉水拿出来拧开盖子,仰头就喝。他喝够矿泉水,拭去嘴上的水渍,他随手将空瓶子丢进垃圾桶里。

这时,她厚着脸皮步履蹒跚地走到他面前,微笑地注视着他。他胆怯地注视着宽大的柳湖,他平静的心海泛起了层层忧伤。他竭力控制住激动地情绪,心里鼓励着自己:“一定要稳住,不要漏黄。”他佯装若无其事地说:“你到底要整哪样?” 她摇摇头,很浪漫地坐在长凳上,把腿上的连衣裙理整齐,盖住不应该露在外面白晰的大腿,她坦然地笑着说:“你我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想整哪样?” 她伸手摘了一片树叶,她将树叶轻轻地扫了一下鼻头上的红豆痣,意示引他再看看这鼻头上奇特的印记,能否勾起他地回忆。可是,他毫无感觉,无动于衷,很像一个木头人。她喟叹地说,“唉,你真不认识我了吗?” 他脱口而出:“不认识,”接着,他立即改变语气斩钉截铁地说,“我从生下地来,就一直没有见过你,我咋个会认识你呢?我只晓得,刚才,你听我吹萨克斯管,你听了后,有点感动,有点喜欢,有点欣赏我的才艺,所以,你慷慨地捐献了一佰元。” 听了后,她眼里闪着泪花,她想痛骂他,但她竭力控制住内心深处泛涌的苦水。她揉碎了手中的这片无辜的树叶,心想:“我真认错人了吗?可是他化成灰,我也认识他,他就是柴郎。” 想到此,她放松了心情,笑容十分苦涩地说,“我只想问你是不是柴郎?” 他又脱口而出:“我是叫柴郎,有假包换,” 他觉得又说漏嘴了,急忙改口为自己辩解,“柴郎是我吹萨克斯管的艺名,其实,我姓王。”

“你真姓王?” 她疑惑地摇摇头,苦愁挂上了她的眉梢,她有点羞愧,喃喃地说,“现在,你还住在老地方吗?” 他闷了片刻,立即装模作样,他闷沉沉地朝她头上泼冷水似的说:“我住在老地方新地方跟你有哪样关系?再说,我与你一无亲二无戚,我凭哪样要把底细漏给你?刚才,你施舍了一佰元钱给我,你就可以任意摆弄人,那你就找错人了。” 这些无根底的话如同荆棘刺伤了她的心,她眨巴着泪湿的眼睛说:“难道你对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你应该记得我们地过去,记得我鼻头上的这颗红豆痣?现在,我们都半世年纪了,你不肯承认你就是当年的柴郎,偏要假装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记得我们的青春岁月,我是燕萍!” 她忍了很久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站起身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茫然地朝前走了几步,被她踩踏后的青草,在她身后缓慢地直起腰来。她咬着嘴唇,掉过脸去望着柳湖水面上,那一双野鸭正欣然地游着,它们划出了条条美丽多姿的涟漪。

他懵然地弄了一下萨克斯管的背带,来掩盖他内心深处刻下的伤痕,他硬生生地咕噜:“你是燕萍,又不是影星歌星,无聊。” 他悄然地背着萨克斯管,不声不语地离开长凳椅子。他咽了一下,咬紧牙关,心一横,转身就走。他沿着弯曲的石板长廊,不肯回头地走远了。

当她用卫生纸拭去泪水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回过脸来望着他慢悠悠的背影,她皱着眉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茂盛的柳树林子里。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伤心地吐出。她想:“难道我认错人了?不,我敢确定他就是柴郎!虽然他脸上添了几根苍老忧伤的皱纹,但他的样子没有变,他的一双眼睛还是那样的明亮,能看透我的心底;他的浓黑双眉仍旧是那样地帅气迷住一个少女的心;他的肉鼻头还是当年的那般聪慧,只是他头上的白发和嘴唇上的白胡子……唉,也许他的心被伤痕折磨变了?不,曾经他爱过我也恨过我,如今,有可能爱和恨都在他心里生了根。有可能深情地爱早已被厚重地痛恨埋葬了?” 她越想越伤心,她踽踽地走近长凳椅子坐下,她举目望着细坡如鳞的柳湖,禁不住喟然长叹!她想起了一段一生中很难忘怀的往事。她静下心,靠着长凳椅子。她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碧波涟漪的柳湖,她暂且忘掉眼前地烦恼。她要让思索细致地梳理着往事,让模糊的往事渐渐清晰。回忆中有甜蜜也有痛苦,甜蜜地回忆能使人笑逐颜开;痛苦地回忆揪人心肺。但她永远放不下那一段毁灭了青春地回忆!

那时候,她的父亲是市公共汽车站的站长,而她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是公共汽车上一名自豪的售票员,得到许多年青人地羡慕。因为,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期间,年青人很难求得一个比较好的工作。所以,这个公共汽车上的售票员工作,如同生命的活水,浇灌着她的青春开着幸福的花朵。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闷热的公共汽车上坐满了乘客也站满了乘客。这一趟公共汽车是从市区开往柳湖公园,只有三个站牌,到一个站牌是人民币伍分钱,到终点站柳湖公园,票价是人民币一角伍分钱。男男女女共有三十多人,就把这一趟公共汽车挤得满满的。她身穿的确良短袖白衬衣,下穿蓝色的确良裤子,脚上一双白色塑料凉鞋,她有一头齐肩油黑乌亮的头发,束成两个刷子,装饰着她白晰的鹅蛋脸,她额上冒着汗珠,只为工作尽心力,她细黑的双眉下黑黑的眼睛闪烁着乐意之光,她鼻头上红豆大的痣最引人注目。她拿着售票盒子,她认识哪几个乘客是没有买票的,她也明白哪些乘客是买了票的。她也知道某个乘客是从起点站上车的,没有买票,因为挤,就稳如泰山似的坐着,假惺惺地望着车窗外。为了公共汽车站的利益,她手拿木质售票盒子,她随手将肩上横挎的黄凡布包弄在后背腰部上,她离开售票员座位,她不顾汗流浃背地走到没有买票的乘客面前,微笑着售票。她耐心地售完票,接着,她细心地把钱夹整齐,放进保险箱似的售票盒子里,她熟练地合拢售票盒盖子,准确地将售票盒子装进黄凡布包里,十分安全。这时,她的声音温和雅致,她和蔼的面容给乘客带来亲切感:“各位乘客,请把好扶手。下一站快到了,有在下一站下车的乘客,请走到车门前来准备下车。”

这时候,身穿蓝布短袖工作服,手上戴着斑斑点点的白线手套,留个平头的中年司机边开车边提醒说:“各位乘客,请注意自己的钱包,莫让三支手扒走了。” 听了后,乘客们都骚动了,都胆战心惊地捏摸一下自己裤子包里的钱包,钱包还揣在裤子包里的乘客都释怀而笑。有几个谨小慎微的乘客,干脆从裤子包里把钱包拿出来,紧捏在手中,他们一会看这个一眼一会看那个一眼,猜测着这车上的乘客……谁是可恶的小偷?

“哎呀!”这突然冒出来地惊讶声,使乘客们面色惊恐。

有一个乘客叽咕道,“哪个肚子疼?”

“不是肚子疼,”有一位站着的乘客,是一个文气十足的中年男子,衣着很整洁,短袖的确良白衬衣,灰色的确良裤子,脚上黑色凉鞋,打扮着他瘦骨嶙峋的身材,他鼻梁上的近视眼镜遮不住他愁眉苦眼的样子,梳向一边的黑头发也掩盖不了他冷汗涔涔的额角,他手上提着一个绿色塑料网兜,网兜里装有两本书和几个信封以及一本厚厚的方格子稿纸,他哭丧着脸说,“我的钱包不见了。” 这话如同一声闷雷, 惊吓了车上所有的乘客。

她焦急地挤到他面前平心静气地说:“同志,你确定,你的钱包是在这车上不见了的?” 他抹了一把冷汗愁眉苦脸地说:“我在起点站上的车,我要到柳湖公园去。你应该还记得,我一上车,我就拿出钱包掏出一角伍分钱买了车票,你看,车票还捏在手上,裤子包里的钱包却不见了。钱包里有我一个月的工资,我在报社工作。这月的工资要供养一个老人和婆娘娃娃五张嘴。这下惨了,我同婆娘娃娃一起喝风吃屁。”

有一个乘客警惕地说:“这车上可能有小偷。司机同志不要停车,不要开车门。”

“不停车,”有一个乘客恼怒地说,“开到南天门去?”

站在车门前准备下车的乘客焦躁地说:“到站了,我要下车。”

“都不许下车,”在这关键时刻,司机斩钉截铁地说,“开到南郊派出所去,说个一二三,说得脱走得脱。”

“开到杀场去,” 有一个乘客火气冲天豪杰似的说,“心中无冷病哪怕吃西瓜,怕个球!”

车上的乘客开始东拉西扯,交头接耳,鬼脸张张,疑云弥漫车内,这一个说上句,那一个接下句,车上立即人声鼎沸:

“人霉生大疮,坐车不顺趟。”

“今天起得早,遇到鬼了。”

“抓到这个小偷,把他的手砍了。”

“你不是公检法的人,你白说。”

“早晓得,不坐这趟车,将就一角伍分钱买二两香瓜子,边走边吃瓜子,还可以看街上的稀奇。”

“以后坐公共汽车把钱包捏紧,免得连累人民群众。”

公共汽车不快不慢地开到南郊派出所大门前,在一棵枝叶茂密的梧桐树下停下来。太阳光火辣辣地照耀着南郊街,街上车少人稀。就算来来往往有几个人,都沿着街边的梧桐树下走着。这街两边有老式民房,也有红砖小楼房的国营百货公司、小吃店、五金店、冰水冷饮店、烟酒糖商店。派出所是红砖小楼房,威严的大门威震四方,小偷见了胆战心惊,大门上挂着醒目的长条牌子,白底牌子上写着严肃的字:城南市南郊派出所。车上的司机嘱咐道:“燕萍,不要开车门,等我把派出所的所长喊出来再说。”他急忙打开驾驶门,他威风凛凛地跳下车去,他很快把驾驶门关上。他拭去脸上的汗水,急匆匆地走进派出所。

过了片刻,司机兴冲冲地走出派出所大门,在司机身后跟着身穿公安蓝制服双目犀利身体强健的老所长,还有两名年轻力壮的民警。老所长昂首挺胸走到车门前,他板着脸硬邦邦地说:“把车门打开。”车上的燕萍急忙按了电钮,哗的一声车门开了。车上所有的眼光齐刷刷地注视着老所长,老所长横眉冷眼地说:“是哪个在车上丢失了钱包?”

“是我,”他提着塑料网兜,愁容满面地走到车门前说,“民警同志,辛苦你们了!”

老所长点了下头,他走上车把住车门,平心静气地说:“你确定,你的钱包在车上丢失的?”

“当然,”他肯定地说,“我敢保证。我上车时,我把钱包拿出来掏了一角伍分钱买了车票,然后,我又把钱包揣回裤子包里,现在钱包不翼而飞了。” 听了后,老所长深思地点了下头,他犀利的双眼如同一道利剑之光,扫视着车上目所能及的男女乘客。他觉得目所能及的这些男女乘客都不像是小偷,因为,这些男女乘客的年龄基本上都是三四十岁,而且个个都朴实。老所长下车来断然地说:“丢失钱包的同志先下车来站一旁。” 他像一个漏了气的皮球下车来站在一边。接着老所长严肃地说,“车上站着的乘客依次下车来,坐着的乘客不要乱动。” 站着的乘客们听从老所长地安排,顺利地下车来在梧桐树下各就各位。燕萍没有下车,她稳坐售票员位子,她心想:“这个老葫芦里卖的是啥子药?”

老所长沉着冷静地上了车,他一双犀利的目光扫视着座位上的每一个乘客。一些乘客的眼睛与老所长瞬间相遇都很坦然,都毫无畏惧老所长,因为,老所长不是劫匪。但眼前这些端正坐着的乘客,都不是老所长心目中的嫌疑人。老所长仔细地搜寻了一些座位下,没有发现钱包。老所长稳重地走到车箱后座位,他注视着一位身穿白色的确良长袖衬衣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留的是学生头,他背过身子脸朝着车窗外,他假惺惺地欣赏着外面。老所长轻重均匀地拍了下小伙子的肩膀,仔细观察着小伙子地举动。小伙子沉着冷静地回过脸来,他那双浓眉大眼毫无畏惧地注视着老所长。老所长没有看出小伙子的破绽,老所长深沉地说:“请问你姓名?”

“我叫柴郎,” 他镇静自若地接着说,“是本地居民。乘车去柳湖公园。”

车上的乘客都将怪异地目光投向柴郎,因为,他们都听成是“豺狼。”一听这个名字,就断定他不是一个好人。

恐怕老所长也听成了“豺狼。”老所长心里立即产生怀疑地念头,他一双犀利的目光几乎要穿透柴郎的五脏六腹。老所长不自然地笑着说:“请你跟我下车!” 柴郎坦然自若地说:“我没有犯法,凭啥子跟你下车?” 老所长义正词严地说:“我没有断定你犯法。只因为,在这个车上,有一位乘客的钱包不见了。这车上的每一个乘客都要下车,进派出所里接受民警同志地搜身。你放心,我们民警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 听了后,柴郎沉默了。柴郎缓慢地离开座位,他镇定自若地跟着老所长走过车箱,走到车门前,柴郎瞥了一眼坐在售票员座位上的燕萍,燕萍平静自然毫无表情,她只是心里猜测着他的名字。柴郎下了车,两个威风凛凛身强力壮的年青民警立即站在柴郎两旁,警惕着柴郎地举动。老所长放松心情地说:“丢了钱包的这个同志留下来。其余的同志都上车,没事了。” 听了后,乘客们释怀微笑,纷纷上了车。老所长握着司机的手歉然一笑地说,“耽搁你了!”

“应该的,”司机上了车,向老所长挥挥手说,“辛苦你们了!” 司机如释重负地开动车子。车子沿着阳光普照的南郊街,直奔柳湖公园。

五天以后。
依然是炎热的中午,灿烂的阳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柳湖。湖岸上那些高矮不一的柳树,在阳光下显得纯洁滴绿。柴郎身穿洗褪色的圆领短袖海横衫,下穿灰色的确良裤子,脚上一双蓝网球鞋,显得他外表英俊诚实。他站在绿茸茸的草坪上,他靠着绿荫的柳树。他焦躁地注视着弯曲的石板走廊,在来来往往的游客中寻找着燕萍的身影。这时,燕萍从另一条湖边栈廊走过来。燕萍扎两个齐肩的小辫子,翠绿色的确良短袖衬衣打扮着她的豆蔻年华,蓝色褶皱裙下恰好露一双黑布鞋,显得她温和窈窕。她白晰的右手很自然地捏着肩挎的黄书包带子,她看了一下左手上戴着的女式手表。她坦荡地叫一声:“柴郎。”柴郎惊悚地转过身来,见是平心静气的燕萍,他才镇定自若地说:“我等你等得心慌,我以为你不来见我。” 听了后,燕萍皱了一下眉头,冷静地说:“昨天中午,你在公共汽车上,对我说的那些话,简直就是威胁我,我岂敢不到这里来?只是迟了几分钟。再说,昨晚上,我一夜都在做噩梦。” 柴郎有点胆怯,头上冒着冷汗。他歉疚地笑着说:“对不起,”他畏惧地看了一下周围的人们,他小心翼翼地说,“找一个背静的地方好吗?” 燕萍沉住气地点了点头,她的双手紧紧地按着肩挎的黄书包。柴郎东张西望后,指着湖心亭说:“到那亭子里去。” 说着, 他焦急地沿着长长的栈桥直奔湖心亭子,当他走了一段栈桥时,燕萍才慢悠悠地尾随其后。
绿荫的柳树环抱着古色古香的湖心亭,碧蓝色的湖水吻着支撑亭子的四根结实的石柱。从湖面上吹来的微风,拂着柳树飘飘然。柴郎走进亭子得意洋洋地坐下,燕萍随后坐在另一边座位上。燕萍怨恨地说:“柴朗,我与你素不相识,前世无冤今生无仇,我是有工作的,你想害我丢掉铁饭碗?和你一样当小偷?你为啥子要害我?”
柴郎辩解地说:“我根本不是害你。”
“你也是拖我下水,” 燕萍气悻悻地接着说,“为啥子你把偷来的钱包塞进我书包里?” 柴郎站起身来,走近燕萍。他歉然一笑地说:“当时,只有你和司机不进派出所接受搜身。所以,趁车上人挤肩挨背,又趁你不注意,我偷偷地把钱包放进你的书包里。你应该还记得,当时,我下车时,我故意看了你一眼。” 听了后,燕萍深深地出了口气。但她心里的怨恨如同不灭的火焰继续燃烧,“你比豺狼还狠毒!你这样做,只顾你自己。你为啥子不把钱包还给失主?或者你把钱包丢在车上座位下,你为啥子要害我?你害怕进派出所,你为啥子要当小偷?” 柴郎羞愧地低下头歉疚地说 :“对不起!生活逼人。”他灰溜溜地坐回原位,假惺惺地痛苦不堪。她欲哭无泪地说,“当时,我在车子上,我清点票额和钱的时候,突然发现书包里有一个钱包,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天啦,我该咋个办?我想说钱包咋个会在我书包里,但乘客们会对我产生啥子想法?为啥子钱包不在别处?我想把钱包交到派出所去,民警同志会相信我的说法吗?我只好悄悄地揣着一份罪孽回到家里。我不敢把这事告诉父母,我想把这钱包丢进厕所坑里,我又怕你……唉,这几天,我心烦意乱到极点,白天吃不好,晚上睡不好。你把我害得好苦!” 她眨了一下泪眼,如释重负地说,“你的罪孽应该还给你!” 她拿出一个旧式的拉链黑皮包递给柴郎,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对天发誓,我没有打开过这钱包!” 柴郎急忙接过钱包,他满怀希望地打开钱包,一双贼溜溜的眼睛直至钱包里。他翻弄了钱包后,他愕然地说:“奇怪!咋个这钱包里一分钱也没有?只有饭票和菜票,” 他气悻悻地把钱包里的饭票和菜票抖落在座位上,含沙射影地冷笑着说,“哼,狼吃狼冷不防!”
“你不要血口喷人,” 燕萍怒上心头,横眉立目地接着说,“不要以你的贼眉鼠眼看人!” 她气昂昂地走到柴郎面前,她板着脸说,“你怀疑我把钱包里的钱拿了,留些饭菜票给你?”
“不,”柴郎尴尬地笑着说,“我岂敢怀疑你把钱包里的钱吃了?再说,这钱包又不是我的。是那个报社叔叔的。谁吃了,都与我无关。”
“你话中有话,”燕萍竭力为自己辩解,“这种卑鄙无耻的行为,只有被生活所逼的人才做得出来。” 她鄙视柴郎后,她心怀坦荡放眼碧蓝色的柳湖,“我每个月的工资三十二元伍角,我父亲是公共汽车站的站长;我母亲是调度室的主任,我大哥是司机;我们一家人在公共汽车站,都是敲钟吃饭,盖章拿钱的工人阶级。” 她回过脸来,她仍然鄙视柴郎,“当时,我把这个钱包藏在我的床底下,直到今天,我才把它从床底下拿出来还给你。” 她懊悔不已地说,“早知如此,我应该把这钱包交给派出所。”
“你能把这钱包的由来向派出所说清楚吗?” 柴郎威胁地笑着说。
燕萍皱起眉头委屈地说:“可是,我在你面前也说不清楚。”
柴郎狡黠地笑笑说:“你不说,我不说,就清楚了。” 他愤然地把座位上的饭菜票抓起来,全都塞回空空的钱包里,钱包重新鼓囊囊的。他把这毫无油水的钱包甩在柳湖里,钱包溅起几朵小水花。钱包在水上只飘浮了两分钟,钱包渐渐地沉下水底。
燕萍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说:“我该走了。” 柴郎殷切地说:“燕萍。天气太热了,我们到那边的冷饮店里休息一会。” 燕萍羞答答地赧然一笑:“这样恐怕不好。” 柴郎厚着脸皮笑着说:“就算是我结交了你这个朋友。”
燕萍胆怯了,因为这钱包之事使她心生畏惧。于是,她勉强地跟着柴郎走出湖心亭。她同柴郎走过弯曲的栈桥,绕过绿荫的柳树,走过青草坪,沿着蚯蚓似的石板小路,朝着冷饮店走去。
就这样,柴郎缠住了燕萍,走上了恋爱的道路。
但是,好景不长。甜蜜的爱情,柴郎和燕萍只欣喜了十多天。因为,两人的爱情来往被燕萍的父亲得知了。于是,父亲就冷酷无情地遏止燕萍,父亲义正词严地不准燕萍同柴郎来往,父亲成了燕萍与柴郎恋爱的一堵坚硬高墙。无奈之下,燕萍只能听从父亲执意地安排。其实,燕萍是有苦难言。燕萍从内心深处是不喜欢柴郎,只因那钱包威胁着她胆怯的心灵。她惧怕柴郎将钱包一事到处宣扬,损害她的前途,甚至使她一生都背着一口黑锅艰难地生活。
可是,燕萍思前想后,她不愿被柴郎控制,她下定决心,不怕“豺狼。”因为,有父母亲和大哥为她撑腰,她要把父亲钢板似的旨意传达给柴郎。就在一个日落西山,红霞飞的傍晚,她约柴郎来到西郊外的河堤上。小风吹拂着河堤上林立成行的柏杨树,燕萍和柴郎坐在柏杨树下的一个大石头上。燕萍梳着齐肩的两个小辫梢,她身穿白底红色小方格连衣裙子,显得纯朴旖旎;她一会看看手上的手表,一会看看脚上白色的塑料凉鞋。此刻的柴郎如坐针毡,他情绪苦闷低沉,他的双眼流露着悲观和失望。他身穿短袖白衬衣,下穿黄裤子,一双脚不停地踏着河堤,他几乎要磨破脚上的塑料底布鞋。他直端端地注视着哗哗流淌的河水,皱起眉头想着渺茫的未来。过了片刻,柴郎悲观地说:“唉,我的命不好,” 他将手中的一个小石头掷下清亮的河水里,他举目望着河对面绿茸茸的田地和小村庄,他皱起眉头轻言细语地说,“我真羡慕你,有一个丰衣足食的家庭。而我的家庭却是一穷二白,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我母亲死了,西城办事处可怜我父子两人,就安排我父亲扫五条街的公共厕所,每月工钱二十六元。父亲把我扶养成人。而我又不成器,重的拿不起,轻巧的又轮不到我。每个人都想过好日子,但好日子不一定落在我头上。当然,你父亲肯定看不起我。”
“不是看不上你,你是一表人才,是一个标致的小青年,” 燕萍坦诚地说,“但是,父亲严词警告我说,我才十九岁,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要响应号召晚婚,要为社会多作贡献。”
“你是用大道理来回绝我,” 这话激怒了柴郎,他倏然站起身来面对燕萍,他哭丧着脸说,“我父亲是公共厕所的所长,臭烘烘的;你父亲是公共汽车站的站长,香味满城。”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激情四射几乎要把燕萍吞吃了。他用力抓住燕萍的双手,把燕萍拖到三米多高的河堤边,他威胁地说,“燕萍,你要是马上与我分手,我立刻头朝下跳下河堤,我摔在大石头上,摔成两半或是摔断了腿……” 说着,他假惺惺地做出纵身欲跳。燕萍急忙牢牢拉住柴郎,欲哭地说“你不要跳下去,” 燕萍无可奈何地说,“柴郎,说句老实话,我的确是爱你的!”
这话如同一杯甜蜜的果汁解除了柴郎心里的苦水,也如同一枚催泪弹使柴郎热泪盈眶。他轻轻地放开燕萍的手,他泪流满面地对着哗哗流淌的河水说“燕萍是爱我的!”
“把他抓起来!” 突如其来七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身穿军装,下穿蓝色裤子,脚上是解放军胶鞋,他们都挽起衣袖,都戴着“民兵”红袖套。他们蜂拥而上,将深陷思绪中的柴郎改装成一架喷气式飞机。他们凶猛地推着柴郎,顺着河堤朝前走。柴郎竭力辩解:“我没有犯法,你们凭哪样抓我?” 他们其中一个威风凛凛地说:“你进了民兵指挥部就晓得。” 燕萍抖颤地说:“我们没有做坏事,你们凭哪样把他抓进民兵指挥部?” 有点像是头的一个民兵,他结实粗壮的手上摆弄着亮晃晃的手铐,他低声对燕萍说:“你赶快回去问你爸。” 说完,他理直气壮地朝前走。
燕萍痛苦不堪,呆若木鸡地站在河堤上。
民兵们恶狠狠地架着柴郎走上环城马路,路边停着三辆蓝色的三轮摩托车。他们凶猛地把柴郎按进摩托车箱里,立刻把手铐戴在柴郎双手上。他们驾驶着三轮摩托车轰然开走。

从湖心亭那边,随着小风飘过来萨克斯管吹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的歌曲,十分悦耳。这动人的歌曲打断了燕萍地思绪,她从伤心地回忆中醒来了。她确定是柴郎吹的,她开心地嫣然一笑。她慢吞吞地打开皮挂包,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又将手机放回皮挂包里,她更加喜爱这天然而成的柳湖。她也记不清,有多少年没有来这柳湖公园了。她也怕来这柳湖公园,因为,她和柴郎的那段往事,会使她触景生情伤心难过。今天,她来到这柳湖公园,恰巧,她遇见了柴郎,她又惊喜又害怕。她站起身来,把连衣裙理整齐。她离开长凳椅子,走上青草丛中弯曲的石板长廊。她顺着萨克斯管飘来优美歌曲的方向寻找着,她确定地朝着柳树点缀的湖心停走去。
凉爽的湖心停里,柴郎面朝碧蓝色的湖水,他双手抱着萨克斯管,深情地吹着《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的结尾曲调。
“柴郎,”燕萍走进湖心停坦诚地说,“我只希望你听我解释!”
柴郎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他泪水模糊地注视着燕萍。他咽了一下,轻言细语地说:“先前,我一眼就认出了你是燕萍。因为,你鼻子上的红豆痣,是我一生难以忘怀地印纪,也是我三十多年来地思念。我想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谁知道在这柳湖又见到了你。见到了你,我又怕见你。因为,我就想起了伤心的往事。曾经,你给了我爱,也给了我悲伤!” 听了后,燕萍激动地说:“刚才,我知道你为哪样要回绝我。” 柴郎平静地坐下来,用绸条擦着萨克斯管。他接连眨了几下眼睛说:“你要向我解释哪样?” 燕萍坐下来,把连衣裙理好,遮掩着并拢的双膝盖头。她把皮挂包放在膝盖上,双手自然地放在皮挂包上,显得她十分雅致。她微笑着说:“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在西郊外的河堤上,”
“你说过,柴郎,说句老实话,我的确是爱你的!” 柴郎情不自禁地接过话来,他皱起眉头仍旧陶醉在当时的甜蜜中说,“燕萍是爱我的!只为这一句,我才顽强地活到今天。我深深地知道,你是我心中的一位好姑娘!我不怨你,也不恨你!因为,我爱你!” 他忍住激动,心里突然产生了怨恨,“可是,你父亲从背后下毒手,暗杀了我的青春!我默默地接受了惩罚。” 他放下萨克斯管,他缓慢地站起来,转过身去,面朝着碧蓝色的柳湖慨叹地说,“唉,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十五年?自从那天傍晚,在西郊河堤上,那帮民兵把我抓走,就注定我悲惨一生!他们把我羁押在民兵指挥部。三天以后,他们宣布我的罪名,流氓罪,判处我无期徒刑。” 他仍然注视着鳞波荡漾的柳湖,白色的高脚鸟成双成对地飞过柳湖,它们朝着茂盛的芦苇丛林飞去。他声音忧伤低沉,“记得那天晚上,在六十多个犯人中,我就是其中之一。一辆篷布解放牌大货车上装二十个犯人,押送的是五个年青力壮紧握冲锋枪的刑警,一共是五辆篷布解放牌大货车押送犯人。六十多个犯人坐了一夜的车,天亮时,都到了苦茶山劳改农场。那年,我二十岁,人生的自由被埋葬在苦茶山劳改农场。那时候,我真想结束生命。但我想起你,我就有活着地勇气。因为,你是我心中的一位好姑娘!我要再见你一面,我死了也心甘情愿。后来,在那苦茶山劳改农场,我争取表现好,有朝一日能够获得减刑。直到十五年后,他们才改判我,有期徒刑。唉,我整整坐了三十五年大牢。前年子,我才刑满出牢房。我看见城市大变样,我怕我今后不适应环境。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三十五年的牢房生活,想要在新生活环境中改变自己,恐怕有点难。我的老房子家,已变成了停车场。我也不知道,那些老街坊邻居去往何处。我到社区去报到,社区的同志说,我父亲早已经死在养老院。” 他拭去脸上伤心的泪水, 他改变了口气,充满希望地说,“现在社会好,比我想象中的还好。而且,值得感恩!政府社区安排了一套新住房给我,而且还是电梯公房,不缴水电费。政府社区关怀我,把我列入低保户里,每月发给我七佰多元生活费。昨年子,我参加了老年大学,在里面,我学会了吹萨克斯管,” 他缓慢地转过身来,深情地注视着燕萍,只见燕萍是泪流满面。此刻,他的心碎了。因为,他从未有这样的心情来疼爱过她、怜惜过她!他不由自主地走近燕萍面前,感慨地说,“燕萍,还记得三十五年前,你我都年少春衫薄,我和你在这湖心停里的情景吗?”
“永远忘不了!” 燕萍站起来,她潸然泪下地向柴郎鞠躬,她歉疚地说,“柴郎,我对不起你!” 她用卫生纸拭去脸上的泪水。
柴郎伸手握了一下燕萍的双手,他感觉到她的这双手仍旧是当年的温柔。他和她并肩坐下,他关怀地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燕萍微笑着说:“你走后的第三年,父亲把我嫁给一个驾驶员,他在芒山锌矿开大翻斗车,一年四季都拉锌矿石。在我儿子十岁时,一个暴雨天,他开着矿石车翻下了山岩,他死了。”
“你父亲还在吗?” 柴郎淡然地说。
燕萍轻轻地摸了一下鼻子上的红豆痣,镇静地说:“我的父母都过世了。” 柴郎点点头,舒畅地出了口气,似乎心里怨恨的疙瘩消除了。他说:“你儿子对你好吗?” 燕萍欣然地笑着说:“好。我退休了,每个月的退休金六仟多元。我儿子在芒山锌矿冶炼厂当副厂长。他生了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孙女儿,她才两岁。放三天假,儿子、儿媳、孙女儿一起到这柳湖公园来耍,我们一家老小都住在湖山大酒店里。想不到,会遇见你。真是缘分。” 柴郎感慨地说:“唉,我的头发胡子都白了,只有缘分还是当年的模样。” 燕萍从皮挂包里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她惋惜地笑着说:“是呀,我的头发是染黑的,我的牙齿是假的。到这样的年龄,是死要表面子,活受罪,” 她真诚地说,“柴郎,你记下我的电话号码,我也记下你的电话号码。以后,你我才好来往。” 柴郎试探地说:“你的老伴不吃醋才怪。” 燕萍欣喜地说:“我一直没有改嫁。我儿子早就叫我找一个老伴儿,我说,我还没有遇见合适的。” 柴郎舒眉展眼地笑着说:“这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他用大指头理了一下白晰的小胡子,他从灰色的裤子包里拿出手机,他记下了燕萍的手机号码;燕萍也记下了他的手机号码。突然,燕萍的手机响了,她急忙接听手机,手机里说:“妈,你在哪点?你快点回酒店来吃下午饭。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燕萍和蔼地说:“儿子,妈立刻回来。” 她将手机放回肩上的皮挂包里,她理好头发,又理了一下连衣裙子。她深情地握住柴郎的双手,她诚心实意地笑着说:“后天,我们才回芒山锌矿冶炼厂。明天,你一定要在这里等我!不管风吹雨打,你都要来这里等我!就是天上下菜刀,你都要头顶着菜板来这里等我!” 柴郎欣喜若狂地笑着说:“我一定在这里等你来,等你来解除我的寂寞和孤独!” 燕萍依恋地放开柴郎的双手,她缓慢地走出湖心停。她走上青草丛中的石板长廊,欣然而去。
柴郎满面春风地拿起萨克斯管,深情地吹着《小城故事多》的歌曲,这旋律悠然悦耳,随着小风飘拂飞扬在碧蓝色的柳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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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修改:2022 年 08 月 1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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