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

孟仲说:“陈夕,我们分手吧。姜夏她虽然不是等我等了十年,但她却是老了十年。”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袒诚,仿佛说的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我想把欠她的青春补回去。”

那时陈夕正心情愉悦地哼着时下流行歌曲,把阳台上刚收进来堆在一块的充满阳光味道的衣物一件件折平,堆好,整齐地放入衣橱。孟仲显然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说出这些话,不是跟她商量,只是告知,毫无周旋余地。陈夕全身汩汩流淌着的血液就像突然被冰封住了,顿时觉得冷,很冷,原来,炎炎夏日里,语言也有降温的奇效。陈夕有点木木地看着孟仲的嘴一张一合:“原来这样啊?”

自从孟仲去参加同学会后回来,陈夕总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日子是可以凑和着过,但心不可以。一个人,有没有把你放在心里,自己其实很清楚,有时候只是装糊涂。当你无数次在心底默默问自己:“他到底爱不爱我?”的时候,其实你已经早有答案了。

被真正爱着被珍视着的人永远不会想到问这个问题。不管陈夕多么努力,多么贤惠,多么善解人意,也改变不了孟仲不怎么爱她的事实。他只爱姜夏,一直爱着姜夏,爱了这么多年,哪怕姜夏并不是如他一般只爱着她。现在,答案赤裸裸地摆在她面前,如此残忍。

“那我的青春呢,谁来对我的青春负责?”陈夕心底一阵悲凉,湿意从眼眶里渗透出来。

“对不起。”孟仲看了陈夕一眼,眼神里全是怜悯。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希望你不后悔和我在一起,希望你曾经快乐过。”陈夕硬气地说。

“房子和车子都给你,我尽快找好住所就搬出去。”孟仲大方地说。

“爸妈知道你的决定吗?”陈夕问。

“办好离婚手续,我会告诉他们的。”

陈夕不觉得公婆能接受孟仲的决定,但她已经不想去帮孟仲善后。

陈夕不是没有得到提醒的,什么没事开开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但她想,没必要把普通的一次同学聚会想的那么不堪,理想的好的情感是有弹性的,分得开,打不散的。如果真有花花肠子,哪怕是参加追悼会也会出轨,何况孟仲也不像是花心的人,相反他很专情,虽然专情的对象不是她。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姜夏会来。任谁闯过他们之间陈夕都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唯独姜夏不行。

陈夕记得以前上《美学》这门课程的教授说过:“小就是美。”按照这标准来看,姜夏是不美的。她长得很高,丹凤眼,肩宽,背挺,腿直,走起路来飒飒有风,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能让人觉得美的姑娘。
可孟仲就是对她着了迷,觉得她哪哪儿都好。

陈夕看着孟仲,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爱情的发生总叫人促不及防,毫无轨迹可寻。孟仲的心就像一座沉寂的活火山,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渐渐绿树成荫,芳草萋萋,一片和平景象。而姜夏一出现,这座火山就迎来了轰然的欣喜,要喷发,要山崩地裂。

虽然她和孟仲自小青梅竹马,而孟仲和姜夏,只是初初相识。但是,爱情的发生本不是以时间长短作为评判标准,不讲先来后到。

她没有任何优势,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孟仲能在转身的时候发现她爱恋的目光。

原本呆若木鸡,不解风情,整天只知道再篮球场上暴晒的晚熟青年孟仲一遇到姜夏就突然开了窍。他虚心向陈夕请教:“丫头,怎么做才最能打动你们女生?”陈夕自己也不知道,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哪里需要刻意去做些什么。它就是一种本能,本能地想见他,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想让他开心,关心他的喜好和健康,想了解他的一切,甚至哪怕只是坐的离他近一点也会觉得幸福。

她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到底喜欢孟仲什么。也许是因为孟仲打小就长得比她还漂亮,粉嫩粉嫩的,像年画上的招财童子;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当孟仲的跟屁虫,哪怕常常被嫌弃被捉弄;也许是因为倾慕孟仲在学习上毫不费劲的优秀,指导她课业时的云淡风轻。总之,陈夕一头栽了进去,无法自拔。

“我哪里比不上她,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

陈夕特地去见过姜夏,她想知道能让孟仲爱上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样子。姜夏的头发很黑很密,长及肩胛骨,发质看起来很健康,烫了个方便面卷,从背后看就像自带一道有光泽的波浪幕帘,一波又一波,随着步伐荡漾。也不知道她用哪种品牌的洗发水,头发甩过,空气里总有一股怡人的芳香。她眉毛纹路清晰,眉峰自然起伏,瞳孔乌黑,眼白自带纯净的婴儿蓝,衬得整个人有一股与众不同的风情。

陈夕自觉性取向正常,也没有恋指癖,却唯独对姜夏的手指念念不忘,姜夏的手指纤长,肤如凝脂,在阳光下手指形态非常曼妙,常给人一种手指都能翩然起舞的错觉。她有些自愧不如。

陈夕就像一个明晃晃的灯泡,照耀着孟仲追求姜夏的道路。他去跟他的球友,姜夏室友的男朋友套近乎打听她的喜好。孟仲还准备了本小本子,上面记着:姜夏喜欢的作家、喜欢听的歌曲、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姜夏对芒果和鸡蛋过敏。姜夏的生日。姜夏喜欢多啦A梦。姜夏生气了是什么模样。姜夏什么时候来大姨妈。

陈夕这才知道,原来喜欢上姜夏会让孟仲变得如此细腻。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分明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有一阵子肯德基做活动,买四块吮指原味鸡加一杯可乐就可以换一个带多啦A梦的钥匙扣,一套共12个。也就是说想要兑齐一整套,至少要吃48块吮指原味鸡,还要避免兑到重复的款。孟仲一个人吃不下,又怕被朋友取笑,于是拉着怕胖的陈夕吃遍周边好几家店。

后来陈夕算了一下,两个人大概狂吃了六十多块,这才勉强兑齐了一整套。室友都嫌弃她,说那段时间她身上有满满的鸡味儿。等到孟仲满心欢喜巴巴地把12个钥匙扣送给姜夏时,她却从中只挑选了一个蓝色的,也是陈夕最喜欢的那个。

孟仲懊恼地扯陈夕的马尾辫,说:“我真是对不起那些鸡哪,谁没事身边会带12个钥匙扣呢?”然后把剩余的11个钥匙扣都赏给了她。哪怕是人家挑剩下的,陈夕也很珍惜,毕竟也算是孟仲给她的礼物。她不舍得分给别人,于是把11个钥匙扣都收进了储物盒了。

陈夕她不嫉妒这段过往,她只是好奇为什么两个人后来会分开。没有人能告诉她原因,身边的知情者似乎约定好了要守口如瓶。她只知道,毕业后姜夏头也不回地出国留学,定居海外。

一个晚上,可以有很多故事发生。对陈夕来说,最最不堪的是,不是孟仲和姜夏孤男寡女处了一夜。而是,她终于发现,这么些年来,一直忐忑不安,一直放不下的,只是自己的不甘心。

陈夕发了条微信给一个人,说:“我和孟仲要离婚了。”

她看着那人输入了很久,最终只看到了一行字:“终于等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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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修改:2022 年 07 月 02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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